Rest In Peace

我的大學時期，系上女生是相對少數。我們這一屆有一群女生運動特別強、鬥志特別強，大大小小的體育競賽都看得到她們。我是個運動神經只有常人一半的體育白痴，再加上我並不喜歡和另一群全身汗水的人衝撞碰擊，所以我一直都只是在場邊的啦啦隊。但我的女同學們，臉上自有一種樂觀得要命的表情（有時，球技不一定如人，但堅信一定會贏），就連瘦到不行的鴻欣，都有一種「我不怕撞斷骨頭」的狠勁，真的很迷人。難怪上從學長、下至學弟，她們受到許多人的追求。其實連我都很心動。

 大學的畢業專題，我的組是惟一完全由女生組成的團隊，另三個都是上述的體育狠角，我們這一組作起事來也有另一種運動場上看不見拼命。鴻欣當時的黑眼圈就已經很深很重了，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特別明顯。現在想起來有點不太明白，當年到底是在拼個什麼勁兒？

有一次和鴻欣閒聊，不知是講到她的「只有懶女人、沒有醜女人」主張，還是說到她文靜微笑時的唬人模樣，她隨口開了一句玩笑：「我們中山女高的都被教育成未來是要當官太太的。」我看著她光亮柔順的長髮，心想：好吧，當官太太的確需要一些努力，還有就算用力裝也要裝出來的氣質。這當然是玩笑話，如果她真心只想當官太太，有很多事她大可不必這麼辛苦地全力完成；我當時還在想，作一名優秀的官太太好像並不比女強人容易咧。

 畢業後幾次和她及其它女同學們相聚，她只是會說：「我要吃得清淡一點。」唱歌還是一樣很用力、笑聲還是一樣灑脫，我更是總被她笑罵學生的樣子逗樂。後來，她終於如願地開始就讀數學系碩士班了，一面工作、一面對抗上天給的課題、一面寫著論文。我總想：「紅還是和以前一樣啊，真是人生要怎麼用盡全力，她就怎麼去過啊。」

 我覺得很高興的是，我現在想起鴻欣，全是她的笑臉，還有堅定、或者是故意裝流氓耍狠的樣子，講話時候生動的表情，聽我莫名其妙倒垃圾時的溫柔眼神，還有她的小虎牙。當然我們也一起罵過老師、訐譙過很多其它氣憤不平的事，看過她遇到情感上困難時眼底的憂傷和無奈，我知道有些時候她真的很累很虛弱，但我從來沒聽過她想要放棄任何一件事。真的很高興，我腦中一路閃過的各種回憶，鴻欣是笑著的、堅定的、樂觀開朗的、滿滿信心的。

 打開信箱收到那封 email 時，我的手是抖的，心裡是不捨和「為她感到高興」夾雜的複雜情緒。隔天還有兩份作業要交，我打開檔案繼續趕作業，但眼淚一直停不下來。心疼她抗癌過程的辛苦，所以我明白上天讓她休息，不要再拼搏下去了。我很想笑著為她祝福，她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，我心裡所回想的也都是和她一起的開心回憶，可是捨不得她這麼早就停下腳步，我們還有一些不同的人生風景沒來得及交換。


有一句歌詞是說 Love is one big illusion。我常在想，生命才是最大的一場幻覺。喜怒哀樂最後也只是生離死別。而紅，只是比我們早了一些，從這場大夢中醒過來了。


Dear victem, wish you well, and I will always miss you.

Rest in peace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