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12：枇杷

我記得小時候看到，枇杷總是被整齊地排列在盒子裡，上下層之間還墊著海綿。小小一盒是一斤就要一、二百元，產季又短，真是嬌貴得緊。枇杷似乎到現在還是一種不便宜的水果喔？我對枇杷其實沒什麼深刻的好惡，只是覺得皮很難剝、子的體積比果肉大；因為吃得很辛苦，所以如果有一顆不甜的，咬到嘴裡的那一刻就會在心裡暗罵一聲。

「聽說」外婆很喜歡吃枇杷，可是又捨不得買，所以媽媽、阿姨會在上台北看外公外婆時帶上枇杷，小舅買菜時看到也會裝作若無其事地買回家（舅舅真的很喜歡裝酷）。

之所以用「聽說」兩字，是因為外婆不曾真的說過「我喜歡吃、我想吃枇杷」，而每次看到媽姨、小舅買枇杷，她也總是唸著「哎喲，不要買啦，很貴啦」之類的話，推著要大家一起吃什麼的，我只好對她說：「我不喜歡吃枇杷。」然後溜走。

高中那些「舅舅家打牙祭」的某個星期天，午飯後我正打算回租處時，走進外公外婆的房間要跟他們道別，正好看到外公外婆一起坐在床沿。外婆把枇杷皮剝了、餵到外公嘴裡，等外公咬了一口、把枇杷子挑出來，然後再繼續讓外公吃。幽暗的房間裡，只有堆滿藥瓶的桌上開了一盞燈，我看見他們倆的表情溫柔。

其實那時候的外公外婆的身體狀況都不好，外婆叫外公吃這個吃那個、吃藥什麼的，外公有時還會大發脾氣、就在大家面前罵起外婆。外婆也幾次被氣到自己躲回房間抹淚，嘴裡還說著：「我以後不要管他了。」我們幾個作孫女的會假裝責怪外公兩句，然後跟外婆說：「好，以後不要管他！」

可是外婆哪裡捨得呢。現在想想，外公耍小孩子脾氣，其實是在撒嬌；外婆說的「以後不管他」也是在撒嬌啊。

現在每到了外婆祭日，或是清明祭拜時，媽媽、阿姨和舅舅總是會記得買上一盒枇杷。而我總是在香煙裊裊中，彷彿又看見了那天外公外婆併肩坐在一起的溫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