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27：北平烤鴨

如果要說有什麼食物是帶有不好的回憶，讓我不想碰的，大概就屬北平烤鴨了吧。唉，其實是連聞到味道都會不自覺皺眉頭。

高中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（其實也不近了）；二哥帶我找到的是一間公寓隔成四個房間、租給八個女學生的地方，房東還堅持只租給我們學校的學生。

房間真的很小，兩個人住一間，放了兩張書桌、塑膠衣樹、雙層的單人床之後，完全沒有走路的空間，要爬上床還要跟室友說「借過」；雖然可以共用廚房、和客廳，在後陽台上用洗衣機和晾衣服，但和鳥籠一樣的住處，讓我這個從鄉下來的小孩子簡直是要受不了，所以總是盡可能地待在學校。但好處是有七個學姐罩我，她們都歷經外地生人生地不熟的處境，所以非常照顧我。

我住的地方是二樓，而一樓正是一家賣北平烤鴨的店舖。其實不只是店舖，整個製作過程都在小小的空間裡完成，來來去去時，也都會看到老闆和夥計辛苦操作著那些堆成一座小山的鴨子。剛進貨等待清洗的生鴨子、抹上醃料的鴨子、用吹嘴灌氣的鴨子、半生不熟顏色怪異的鴨子、掛在烤爐裡的鴨子，全部都攤在走廊上。日日夜夜都散發著一種混合了各種味道的腥臭。

坦白說，我覺得那家店舖還算講究衛生，在學校待到九點半回家時，通常店舖已經打烊，常遇到老闆和夥計正在用肥皂水刷地。夏天的白皮鞋、冬天的黑皮鞋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踩過那些污水；但是肥皂水的刺鼻味道，還是蓋不過各種生的熟的油脂醃料血污氣味。

我知道成品皮脆肉香，片下鴨肉之後還可以炒出一盤滋味濃重的鴨骨，但是這樣聞了、看了三年下來，我怎麼可能還會對北平烤鴨產生興趣？

最糟糕的經驗是某次媽媽來看我，在等我下課時就見到烤鴨，所以買了一份，要讓我跟學姐們「加菜」。我當下只能苦笑，也不好跟媽媽說我一點胃口也沒有；放在客廳裡，學姐們也是笑著說謝謝，但通通沒有動手。後來那盒烤鴨我請媽媽帶去小舅家，我和學姐們實在無能為力。

我沒想到，這樣的陰影會籠罩我那麼久。明明小時候也會歡天喜地吃著大甲那家三叉路口的烤鴨，淨挑不帶皮的部份吃就好；可是我一直到高中畢業了十多年的現在，仍然沒有辦法讓我自己重新對烤鴨放開胸懷。

在台北工作時，綺和她當時的男朋友（現在的老公）曾經特地請 Lan 和我到很有名的「陶然亭」吃飯，當時免不了要點上一份招牌的烤鴨三吃；我還沒有到硬是不肯吃的地步，不過大概只吃了一兩口，食不知味（所以現在只記得陶然亮的蝦鬆和餅了），真是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。

這些天來，寫的都是關於食物的美好回憶，突然覺得也想寫一下這段說來有些無奈的過往。